杂剧·山神庙裴度还带诗意赏析

第一折耕牛无宿料,仓鼠有余粮。 万事分已定,浮生空自忙。 自家汴梁人氏,姓王,名荣,字彦实。 嫡亲的两口儿,浑家刘氏。 我在这汴梁城中开着个解典库,家中颇有资财,人口顺呼唤作王员外。 此处有一人姓裴,名度,字中立。 他母亲是我这浑家的亲姐姐,不想他两口儿都亡化过了。 谁想此人不肯做那经商客旅买卖,每日则是读书;房舍也无的住,说道则在那城外山神庙里宿歇。 大嫂!员外,你有甚么说?我几番着人寻那裴度来,与他些钱钞,教他寻些买卖做,此人坚意的不肯来。 说他傲慢,你管他做甚么?看着他那父母的面上,他若来时,你多共少与他些钱钞。 我着人寻他去,人说道今日来;若来时,我自有个主意。 小生姓裴,名度,字中立,祖居是这河东闻喜县人氏。 小生幼习儒业,颇看诗书,争奈小生一贫如洗。 这洛阳有一人乃王员外,他浑家是小生母亲的亲妹子。 俺姨夫数次教人来唤,小生不曾得去。 小生离了家乡,来到这洛阳寻了数日,今日须索走一遭去。 想咱人不得志呵,当以待时守分。 何日是我那发迹的时节也呵!我如今匣剑尘埋,壁琴土盖,三十载。 忧愁的髭鬓斑白,尚兀自还不彻他这穷途债。 几时得否极生泰?看别人青云独步立瑶阶,摆三千珠履,列十二金钗。 我不能勾丹凤楼前春中选,伴着这蒺藜沙上野花开。 则我这运不至,我也则索宁心儿耐。 久淹在桑枢瓮牖,几时能勾画阁楼台?有那等人道:“裴中立,你学成满腹文章,比及你受窘时,你投托几个相知,题上几句诗,也得些滋润也。 “您那里知道也!我则待安乐窝中且避乖,争奈我便时未来!想着这红尘万丈困贤才,那个似那鲁大夫亲赠他这千斛麦?那个似那庞居士可便肯放做来生债?自无了田孟尝,有谁人养剑客?待着我折腰屈脊的将诗卖,怕不待要寻故友、访吾侪。 好教我“十谒朱门九不开“,我可便难也波禁,难禁那等朽木材:一个个铺眉苫眼妆些像态,他肚肠细,胸次狭,眼皮薄,局量窄。 此等人本性难移,可不道他山河容易改?可早来到也。 报复去,道有裴中立在门首。 你则在这里,我报复去。 员外,有裴中立在门首。 着他过来。 理会的。 员外着你过去。 姨夫、姨娘请坐,受您侄儿几拜。 裴度,想你父母身亡之后,你不成半器,不肯寻些买卖营生做,你每日则是读书。 我想来:你那读书的穷酸饿醋有甚么好处,几时能勾发迹也!姨娘不知,圣人云:“富家不用买良田,书中自有千钟粟。 “小生我虽居贫贱,我身贫志不贫。 大嫂,人说他胸次高傲,果然如此!我虽不通古今,你是读书人,你说那为人的道理,我试听咱。 谁听你那“之乎者也“的!正人伦,传道统,有尧之君大哉;理纲常,训典谟,是孔之贤圣哉;邦反坫,树塞门,敢管之器小哉。 整风俗遗后人,立洪范承先代,养情性抱德怀才。 怀才,怀才,你且得顿饱饭吃者!则我这虀盐运怎生捱!时难度与兴衰。 配四圣十哲,定七政三才。 君圣明威伏了四海,敢则他这庙堂臣八辅三台。 你空有满腹文章。 你则不如俺做经商的受用。 你这等气高样大,不肯来俺家里来;你便勤勤的来呵,我也不赶你去也。 则我这穷命薄如纸,您侯门深似海,空着我十年守定青灯捱!我若是半生还不彻黄虀债,我稳情取一身跳出红尘外。 看你这般穷嘴脸,知他是几时能勾发迹!你休笑这孤寒裴度困闾檐,则不但小生受窘,尚兀自绝粮孔圣居陈、蔡。 大嫂,你听他,但开口则是攀今揽古。 裴度,你学你姨夫做些买卖。 你无本钱,我与你些本钱,寻些利钱使,可不气概?不强似你读书,有甚么好处!你教我休读书,做买卖;你着我去酸寒,可便有些气概。 你正是那得道夸经纪,我正是成人不自在。 你穷则穷,则是胸次高傲。 我胸次卷江淮,志已在青霄云外。 叹穷途年少客,一时间命运乖!有一日显威风出浅埃,起云雷变气色。 我稳情取登坛、登坛为帅,我扫妖氛息平蛮貊,你看我立国安邦为相宰。 那其间日转千阶,喜笑盈腮,挂印悬牌,坐金鼎莲花碧油幢,骨刺刺的绣旗开。 恁时节您看我敢青史内标名载!我本待与你顿饭吃;你这等说大言,我也无那饭也无那钱钞与你,你出去!小生但得片云遮顶,不在他人之下。 看了你这般嘴脸,一世不能勾发迹,出去!好无礼也!你数番教人来请我,来到这里,将这等言语轻慢小生!罢、罢、罢!我冻死饿死,再也不上你家门来!他则是寄着我这紫罗襕,放着我那黄金带,想“吾岂匏瓜也哉“!更怕我辱没了您门前下马台。 有一日列簪缨画戟门排,琼林宴花压帽檐歪,天香惹宫锦襟怀,你看我半醉春风笑满腮。 我将那紫丝缰慢摆,更和那三檐伞云盖。 放心也,我不道的满头风雪却回来!大嫂,裴度去了也。 去了也。 他敢有些怪我?可知哩!大嫂,你不知道,恰才我见裴度此人非同小可。 此人将来必然峥嵘有日;我自有个主意了也。 他如今怪我,久以后致谢我也迟哩!今日无甚事,我去白马寺中走一遭去。 安排茶饭,等员外来家食用。 我且回后堂中去。 第二折老去禅僧不下阶,两条眉似雪分开。 有人问我年多少,涧下枯松是我栽。 老僧汴梁白马寺长老是也。 自幼舍俗出家,在白马寺中修行。 但是四方客官,都来寺中游玩。 此处有个秀才,姓裴,名度,字中立。 此人文武全才,奈时运未至。 此人每日来寺中,老僧三顿斋食管待。 今日无甚事,方丈中闲坐。 行者,门首觑者,看有甚么人来?阿弥陀佛!阿弥陀佛!南无烂蒜吃羊头,娑婆娑姿,抹奶抹奶。 理会的。 自家王彦实,来到这白马寺中也。 行者,你师父在家么?扑之,师父不在家。 那里去了?去姑子庵子里做满月去了。 报复去,道我王员外在于门首。 哄你耍子哩!师父,王员外在门首。 道有请。 有请。 员外从何而来?请坐。 小人无事可也不来。 敢问长者:裴中立这几日来也不来?每日见不?终日在此寺中。 长老,小人有一件事央及长老:我留下这两个银子,若裴度来时……员外放心,都在老僧身上!你吃茶去。 捣蒜泡茶来!不必吃茶了,长老勿罪!我出的这门来。 我为何不留裴度在我家里住?我则怕此人堕落了功名。 胸中志气吐虹霓,争奈文齐福不齐!一朝云路飞腾远,脱却白襕换紫衣。 员外去了也。 老僧逐日常管斋食,今日这早晚裴中立敢待来也。 小生裴度,前者被姨娘、姨夫一场羞辱,小生中心藏之,何日忘之!小生多亏这白马寺长老:一日三斋,未尝有缺;每谈清话,甚得其清致。 小生日日寺中三斋,到晚在这城南山神庙中安歇。 时遇冬天,今日早间起来,出庙时尚且晴明,入的城来一天风雪,纷纷杨扬下着国家祥瑞。 好大雪也呵!恰便似梅花遍地开,柳絮因风起。 有山皆瘦岭,无处不花飞。 凛冽风吹,风缠雪银鹅戏,雪缠风玉马垂。 采樵人荷担空回,更和那钓鱼叟披蓑倦起。 看路径行人绝迹,我可便听园林冻鸟时啼。 这其间袁安高卧将门闭。 这其间寻梅的意懒,访戴的心灰,烹茶的得趣,映雪的伤悲。 冰雪堂冻苏秦懒谒张仪,蓝关下孝韩湘喜遇昌黎。 我、我、我,飘的这眼眩耀,认不的个来往回归;是、是、是,我可便心恍惚,辨不的个东西南北;呀、呀、呀,屯的这路弥漫,分不的个远近高低。 琼姬素衣,纷纷巧剪鹅毛细;战八百万玉龙退败,鳞甲纵横上下飞。 可端的羡杀冯夷!这雪越下的大了也。 这其间正乱飘僧舍茶烟湿,密洒歌楼酒力微,青山也白头老了尘世。 都不到一时半刻,可又早周围四壁,添我在冰壶画图里。 可早来到也。 我入的这方丈门来。 无人报复,我自过去。 裴秀才来了也,我报复去。 有裴秀才在门首。 恰才说罢,裴秀才来到,请坐!行者,看茶来;一壁看斋,裴秀才这早晚不曾吃饭哩!看斋!小葱儿锅烧肝白肠。 小生多蒙吾师厚德管待,此恩终生不忘,小生异日必当重报!中立不见外,但忘怀而已!无物为款,聊尽薄心也。 念小生居在白屋,处于布衣,多感谢长老慈悲!为小生缘薄,承吾师厚礼;见一日无空过,整三顿饱斋食。 你今日患难哀怜我,久以后得峥嵘答报你。 先生,近者有一等闾阎市井之徒暴发,为人妄自尊大,追富傲贫;据先生满腹才学,为人忠厚,处于布衣。 其理善恶两途,岂不叹哉!吾师不知,如今有等轻薄之子,重色轻贤,真所谓井底之蛙耳,何足挂齿也!有那等嫌贫爱富的儿曹辈,将俺这贫傲慢,把他那富追陪,那个肯恤孤念寡存仁义?有那一等靠着富贵,有干万乔所为,有那等夸强会。 秀才真乃英才之辈,比他人不同也。 他显耀些饱暖衣食,卖弄些精细伶俐。 怎听他假文谈,胡答应,强支持!出身于市井,便显耀雄威;则待要邀些名誉,施些小惠,要些便宜。 真乃君子、小人不同也!无才学有权势,有文章受驱驰,长老,这的是鹤长凫短不能齐!比小生剩趱浮财润自己,比吾师身穿几件虼虫两皮。 行者,看斋食裴秀才吃,共话一日,肚中饥了也。 小生逐日定害,何以克当!先生何故如此发言?你则是未遇间,久以后必当登云路。 行者,门首看者,看有甚么人来,报复我知道。 睹物观容知祸福,相形风鉴辨低高。 道号皆称无虚子,肉眼通神赵野鹤。 贫道姓赵,双名野鹤,道号无虚道人。 自幼习学风鉴,贫道我断人生死无差,相人贵贱有准,是这汴梁人氏。 此处白马寺有一僧人,乃是惠明长老,是我同堂故友。 此人自幼舍俗出家;贫道在此货卜为生,每日到于寺中闲坐。 今日到于寺中,探望长老走一遭去。 可早来到也。 行者,你师父在方丈中么?师父方丈中有!报复去。 理会的。 师父,有赵野鹤在于门首。 有请!先生,师父有请!先生,数日不见,请坐!长老请坐!裴中立,你与先生相见咱。 此人乃赵野鹤,善能风鉴,断人生死富贵如神。 小生虽未与足下识荆,所烦相小生祸福咱。 此位秀才何人?先生,此人姓裴,名度,字中立,学成满腹文章,未曾进取功名,有烦先生相裴秀才几时为官?秀才,你恕罪,我这阴阳有准,我断人祸福无差。 可惜也!你看你冻饿纹入口,横死纹鬓角连眼。 鱼尾相牵入太阴。 游魂无宅死将临,下侵口角如烟雾,即目形躯入土深。 可怜也!你明日不过午,你一命掩泉土。 明日巳时前后,你在那乱砖之下板僵身死。 可怜也!此人见小生身上蓝缕,故云如此,特地藐视于小生,好世情也呵!秀才,你休怪!我是肉眼通神相,看你面貌上无一部可观处。 你看你五露、三尖、六极!五露者,是眼突、耳反、鼻仰、唇掀、喉结。 经曰:一露二露,有衫无裤;露若至五,夭寿孤苦;五露俱无,福寿之模。 六极者;头小为一极,夫妻不得力;额小为二极,父母少温习;目小为三极,平生少知识;鼻小为四极,农作无休息;口小为五极,身无剩衣食;耳小为六极,寿命暂朝夕。 我与你细细的详推。 通神的许负细详推,地阁天仓,兰台廷尉测他那山根印堂人中贵,五露三停六极,龙角鱼尾伏犀;肉眼藏天地理,风鉴隐鬼神机。 断祸福、观气色、占凶吉,这厮好世情看冷暖,人面逐高低!秀才,你休怪小子。 我敢断人生死无差,生则便生,死则便死,相法中无有不准.江湖上谁不知道肉眼通神相!人皆称呼我做无虚道人。 噤声!这厮得道夸经纪,学相呵说是非,无半星儿真所为,衡一刬说兵机。 裴度怨他怎的!大刚来则是我时兮命矣!我虽在人闾阎之下、眉睫之间,又不比斗筲之器、疥癣之疾。 虽然是我身贫,我身贫志不移;我心经纶天地,志扶持社稷。 稳情取禹门三级登鳌背,振天关平地一声雷。 看堂堂图相麒麟内,有一日列鼎而食,衣锦而回。 那其间青霄独步上天梯,看姓名亚等呼先辈;攀龙鳞,附凤翼,显五陵豪气,吐万丈虹霓。 相法所断,何故大怒?裴中立,虽然相法中如此断,也看人心上所积,可不道:人有可延之寿也。 小子无虚言也。 噤声!我则理会的“先生之道斯为美“;正是“不患人之不己知“。 则是你个巧言令色打家贼,不辨个贵贱高低!按不住浩然之气,你看我登科甲便及第。 若是我金榜无名誓不回,有一日我独步丹墀。 秀才,再答话一回去波。 罢、罢、罢!虽是我十年窗下无人比,稳情取一举成名天下知。 可惜此人文齐福不齐也!我既文齐福不齐,脱白襕,换紫衣,列虞侯,摆公吏,那威严,那英气,那精神,那雄势,腆着胸脯,拈着髭鬁!宝雕鞍侧坐,镔铁镫斜挑,翠藤鞭款凫,缕金辔轻摇,笑吟吟喜春风骤、马娇嘶。 列紫衫银带,摆绣帽宫花,簇朱幢皂盖,拥黄钺白旄用,那其间酬心愿,遂功名,还故里。 裴中立含怒而去。 可惜裴秀才,明日不过午,必定掩泉土。 此人死于乱砖瓦之下,板僵身死。 长老,小子告回也。 先生,再坐一会儿去。 小子不必坐,明日再来望。 我出的寺门来,且回我家中去也。 裴中立如此造物!苦哉也!老僧且回方丈中。 待到明日,若日午之后裴中立来时。 万千欢喜;若午后真个不来,老僧领着行者,亲身直到城外山神庙,看裴秀才走一遭去。 阿弥陀佛!这一会打在乱砖底下,苦也!苦也!花有重开日,人无再少年。 休道黄金贵,安乐最值钱。 老身姓李,夫主姓韩。 夫主为洛阳太守,别无得力儿男,止有一女,小字琼英,嫡亲的三口儿家属。 为因上司差国舅傅彬计点河南府钱粮,至此洛阳,问我夫主要下马钱一千贯;因我夫主在此洛阳秋毫无犯,家无囊畜之资,亦难去科敛民财,我夫主未曾应酬,以此傅彬怀恨。 不期傅彬使过官钱一万贯,后来事发到官,问傅彬追征前项脏物;不想傅彬指下夫主三千贯脏。 都省无好官长,奏闻行移至本府,提下夫主下于缧绁,赔脏三千贯。 事以不明,难为伸诉,争奈下情不能上达,何须分辩!休越朝廷法例,舒心赔纳。 家中收拾只勾送饭日用而已,俺两口儿面上,众亲戚赍助一千贯。 老身只生的这个孩儿,因父祖名家,老身严加训教,此女读书吟诗写字。 在城里外多亏我这女孩儿怀羞搠笔题诗,救父之难,得市户乡民侧隐,一则为他父清廉,二则因我这女孩儿孝道,半年中抄化到一千贯。 陆续纳入官,前后二千贯,尚有一千贯未完,夫主未能脱禁。 孩儿也,恁的呵如之奈何?母亲,您孩儿今日早上街,有人道:“小姐,城中关里人事上也絮繁了;近日朝廷差一公子,来此歇马,今日往城东去了也,有人见在邮亭上赏雪饮酒观梅。 你去那里走一遭,但得滋润,便勾了也。 “妾身想来也说的是,不曾与母亲说知,未敢擅便。 既然如此,你今日便索出城东,往邮亭处投奔那公子走一遭去。 孩儿,你疾去早来,休着我忧心。 理会的。 我收拾灰罐、笔,便索往邮亭投奔李公子走一遭去。 祖父艰辛立业成,子孙荣袭受皇恩。 为臣辅弼行肱股,保助皇朝享太平。 某姓李,名文俊,字邦彦。 今奉圣人命,为因各处滥官污吏苦害良民;或有山间林下,怀才抱德,隐迹埋名,屈于下流,着某随处体察采访。 某来到这洛阳歇马,纷纷扬扬下着国家祥瑞,领着从人,将着红干腊肉、酒果杯盘 ,来至这城东邮亭上。 你看那雪飘梅放,正好赏心乐事。 大人,满饮一杯。 这早晚这雪越下的大了也,慢慢的饮几杯。 妾身韩琼英,出的这城来,一天风雪,虽然如此受苦,我为父母,也是我出于无奈。 说话中间,兀的不到邮亭也。 这一簇人马,那公子正在邮亭上饮酒哩。 我拂了我这头上雪,上邮亭去咱。 大雪中一个女子提着灰罐上这邮亭来,必然是题诗兀那女子!那里去?祗候人,休惊唬着他,着那个女子近前来。 女子,你靠前把体面。 兀那女子,谁氏之家?姓甚名谁?因何大雪中提着个灰罐儿来这邮亭上?有何事?你试说一遍咱。 妾身洛阳太守韩廷干之女。 为因朝廷差国鼻傅彬计点河南各府钱粮,来至此洛阳、问家尊要下马钱共起马钱;为因家尊治官廉洁,秋毫无犯,家无囊畜之资,也难去科敛民财,正道公行,不曾应酬,傅彬怀恨。 不想傅彬贼心,侵使过官钱一万贯,后因事发,问傅彬追征前项赃物;谁想傅彬怀挟前仇,指下家尊三千贯!都省无好官长,奏闻行移文书至本府,提下家尊下于缧绁,赔赃三千贯。 事以不明,难为伸诉,既下情不能上达,何须分辩!休越朝廷法例,舒心赔纳。 家中收拾只勾送饭日用而已,父母面上众亲戚处赍助了一千贯。 父母只生妾一个,因父祖名家,老母家训,教妾读书吟诗写字。 城里城外,妾身怀羞,无计所奈,搠笔题诗,救父之难。 得市户乡民恻隐,一则为父清廉,二则因妾孝道,半年来抄化到一千贯。 陆续纳入官府,前后纳勾二千贯了,如今尚有一千贯未完,不能勾救我父亲脱禁。 听知的大人在此邮亭中赏雪观梅,妾身特来大人处献诗。 却原来是为傅彬那个逆贼攀指,累及好人无故系狱!此天理何在?日月虽明,不照覆盆之下,看说此一事韩公实是冤枉。 兀那小姐,汝父既是如此,你何不伸诉你父冤枉,与朝廷辩明此事?系是朝廷法例,焉肯与贼子折证辩明?惰愿舒心赔纳。 朝廷有如此廉良之臣,埋没于斯!兀那小姐,如今你父亲合纳三千贯赃,有二千贯也,尚有一千贯未完。 又难得如此孝道之女,天地神明岂无照察!李邦彦也,可不道:“见义不为无勇也。 “我有这两条玉带,价值三千贯,兀那小姐,我与你救父赔赃,成此胜事。 兀那小姐,既然你会吟诗,你就指这雪为题,作诗一首可不好?若有诗,此玉带便与你;若无诗呵,这玉带不与你。 兀那祗候,你随身带着那文房四宝 ,与那女子纸笔,教他写。 理会的。 兀那女子,与你纸笔。 诗就了也,我就写在这纸上。 好写染也,我试看咱。 诗曰:合是今年瑞雪新,皇天辅得玉麒麟。 太平有象云连麦,普济祯祥救万民。 嗨!此诗中意,题雪褒奖,甚有比喻。 此女子非凡,再吟咏一首,看后意如何?小姐,你既有如此大才,可指雪再吟咏一首。 既公子命妾,拙才再题一首。 诗曰:呈祥遍迥飞琼凤,表瑞腾空堕素鸾。 为国于民能润物,休将树稼等闲看。 嗨!此诗中意,有世教,有机见,有志气,有彼此,得诗家之兴也。 非我多事,休嫌絮须,指此梅花再咏一首。 既公子命妾,再题一首。 诗曰:性格孤高幽谷栽,清香独不染纤埃。 岁寒一点贞如许,待许春回向暖开。 此诗中志气不小!这首诗是白梅,你觑,兀那窗外腊梅一树,你何不指腊梅烦作一首?诗曰:时人未识颜如腊,惟妾心知清似冰。 志在中央得正气,暗香别是一般清。 此女子天资天才,四绝诗不构思,出语走笔成文,非同小可;咏此四绝句岂不清致,大志不浅!此女子有丈夫之刚,又兼父廉母严女孝,此一门古今稀有!小官闻知汝父之冤枉,某奉命专察不明之事。 我将此一事,我自动文书住京师奏知。 兀那小姐,你将此带去,此带价值千贯,救父脏完脱禁。 索是谢了大人深恩厚意!你休如此说,你便去救你父亲去。 小官在此洛阳体察的如此一桩事,我不敢久停久住,则今日便索往京师去也。 覆命亲身离洛阳,一门忠孝有纲常。 女孝父廉遭危难,拔擢英贤奏帝王。 感谢祖宗!不想遇着公子,得一条玉带,价值千贯。 可救父难,得脱缧绁之灾。 我不敢久停,将着玉带报知母亲去。 第三折霹雳响亮震山川,苍生拱手告青天。 有朝雨过云收敛,凶徒恶党又依然。 吾神乃此处山神是也。 此处洛阳有一人乃是裴度,此人满腹文章,争奈文齐福不至,每日晚间在此安歇。 此人更兼寿夭,可怜裴度,-明日午前当死在此庙中砖瓦之下;此庙当崩摧败。 吾神在此庙中闲坐,下着如此般大雪,看有甚么人来。 我出的这门来,这雪越下的大了,可怎生是好?路旁有一座山神庙儿,我且入这庙儿里略歇息咱,待雪定便行。 一个草铺儿,我且在这上面坐咱。 走这一日,觉我这身子有些困倦,我权且歇息咱。 将这玉带放在这藁荐下,贴墙儿放着,我略合眼咱。 嗨!不觉睡着,天色晚了也,恐闭了门,母亲悬望。 呀!雪觉小些儿,我出的这庙门来。 则怕晚了天色,赶城门去来。 小生裴度是也。 谁想今朝在寺中受这一场烦恼!天色将晚,雪觉小了,我回往那山神庙去也。 裴中立,我想儒冠多误身,似这般齑盐的日月,几时是了也呵!我愁见古松林,我这里便怕到兀那崩摧庙。 我可便叹吾生久困蓬蒿,看别人“青霄有路终须到“,知他我何日“朝闻道“?今日见那赵野鹤,他观了我相貌;他道冻饿纹耳连着口角,横死纹鬓接着眉梢;他道我主福禄薄,更寿夭。 则他那相法中无他那半星儿差错,他道:“我断的准也不差分毫。 “我平生正直无私曲,一任天公饶不饶!这的是“善与人交“。 来到这山神庙也。 我与你拂了这头上雪,入的这庙来。 这庙如此疏漏,又待倒也,如之奈何?我则见泥脱下些仰托。 更和这水浸过这笆箔。 我则见梁漕椽烂柱根糟,这的是欠九分来待倒。 这一座十疏九漏山神庙,如十花九裂寒冰窖,似十摧九塌草团瓢,比着那漏星堂较少。 阴能克昼,晚了也,我歇息咱。 晾起这头巾,脱了这泥靴,衣服就身上偎干。 水头巾供桌上控着,泥脚靴土墙边晾着。 裴中立也!我可甚“买卖归来汗未消“!凄凉愁今夜,犹自想来朝,藁荐上和衣儿睡倒。 我这脚冷,我且起来盘着脚坐一坐,等温的我这脚稍暖和呵再睡。 好是奇怪也!我恰才待盘膝裹脚向亭柱上靠。 这藁荐下垫的来偌高!我这里悄悄量度,好着我暗暗的暗约。 我试抹藁荐下咱。 是一条带!不由我小胆儿心中怕,唬的我小鹿儿心头跳;那一个富豪家失忘了?天呵!天呵!把我这穷魂灵儿险唬了!我起身来,穿上这靴,开开这门,这雪儿晃的明,我试看咱:是一条玉带!我辨认的分分晓晓,我可便惹一场烦烦恼恼,我今夜索思量计万条。 若有人来寻觅,我权与他且收着,我两只手捧托。 嗨,是一条玉带!这的是那寻梅的官长每经过,跟随伴当每在此避雪,不小心忘了。 倘若你那官人到家问你这玉带呵,你将甚么还他!不逼了人性命?小生虽贫,我可不贪这等物钱;明日若有人来寻,山神,你便是证见,我两只手便还他,也是好勾当。 我为这玉带一夜不曾得睡,早天色明也、我忍着冷,将着这玉带,我且躲在这庙背后,看有甚么人来夜来孩儿在邮亭上卖诗,遇着李公子,与了一条玉带,说价值千贯。 孩儿回家来,说在那山神庙里歇脚避雪,将玉带忘在那庙里。 俺娘儿每一夜不曾睡,今日绝早出城来寻那玉带。 孩儿,你在那个庙儿里来?母亲,兀的那个庙儿便是,在这里面避雪来。 入这庙儿去来。 我放在这藁荐底下来。 天那,无了这玉带也!为父坐禁题诗,则少一千贯赃未完;不想遇着李公子,得这条玉带,价值千贯。 若卖了时,救俺父得脱禁;不想我忘在此处不见了。 我再几时得一千贯钱!我不能勾救我父离狱,又不能勾尽孝之心,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!母亲,我也顾不的你也,要我这性命做甚么!我解下这胸前胸带,我寻个自尽。 我夫不能脱禁,要我一身何用!我解下这胸带来,不如我寻个自尽罢!住、住、住!你何故死死也?我见他迷留没乱心痒难揉,悲切切雨泪嚎咷。 一个他哭啼啼弃生就死,一个他急煎煎痛伤怀抱。 蝼蚁尚然贪生,为人何不惜命!你有何缘故,在此觅死也?哥哥,你那里知道那!借问你个老妪缘由,女艳娇,你因甚事细说根苗。 你有甚么冤枉,在此觅死?你从头至尾说一遍咱。 我看来这个人必是个儒人秀士。 哥哥不嫌絮烦,听妾从头至尾说一遍咱。 妾身乃洛阳韩太守的女孩儿,这个是我母亲,嫡亲的三口儿家属。 父亲在此为理,与人秋毫无犯。 为因上司差傅彬来河南点检钱粮,傅彬到此洛阳。 问我父要上马钱下马钱,我父不肯与他;后来傅彬为侵使过官钱,追赃赔纳,不想傅彬贼子怀挟前仇,指下家父三千贯赃。 奏闻行移至本府,提下家父,下于缧绁,赔赃三千贯。 事以不明,难为伸诉;下情不能上达,何须分辩!不能越朝廷法例,舒心赔纳。 家中收拾止勾送饭日用而已。 父母面上亲戚处助一千贯。 父母止生妾身一个,因父祖名家,老母家训,教妾读书吟诗写字。 在城里外,妾身怀羞搠笔题诗救父难,得市户乡民恻隐,一则为父清廉,二则因妾孝道,半年中抄化了一千贯。 陆续纳入官,前后二千贯。 尚有一千贯未完,父亲未能脱禁。 则见一日城市中有人对妾言说:“小姐,这城中关厢里外,人事上也絮繁了。 近日朝廷差一公子,来此歇马,今日说往城东去,有人见在邮亭赏雪饮酒哩,若到那里,一则提笔卖诗,二则诉父冤枉,但得些滋润,勾你赔赃也。 “听的说罢急走出城,来至邮亭,正见公子赏雪饮酒。 见妾,问其缘故;妾将前事尽诉其情,公子甚是怜念。 又命妾题诗,妾随做诗数首。 公子甚喜,就赐腰间玉带一条,价值千金,与妾身救父脱禁。 妾欲要回城中,到此半路风紧雪大,妾在此庙中歇脚避雪,不觉身体困倦,在此歇息,我将玉带放在藁荐下。 猛然省来,诚恐天晚母亲在家悬望,妾身慌走出庙来。 又怕关了城门,紧走到家中。 老母问其缘故,忽然想起玉带来,急要来取,城门已闭。 俺娘女二人一夜不曾睡,今日早挨门出来,入的庙门来寻,谁想不见了玉带!则觑着这条玉带救父脱禁;我既不能救父,又不能尽孝,我因此寻自尽。 哥哥,我则觑着这个孩儿,他寻自尽,夫主又不能出禁,要我身何用?我也寻个自尽,也是俺出于无奈也!好可怜人也!为尊君冤枉坐囚牢,卖诗呵把父母恩临报。 小姐也,你可甚么家富小儿娇!“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。 “养小防老,积谷防饥。 妾虽女子,亦尽孝也。 你道是从来养小防备老,都一般哀哀父母劬劳。 先圣有言: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,孝之始也。 “你便怎生舍性命寻自吊?“扬名于后世,以显父母,孝之终也。 “这的可也方为全孝。 “父母全而生之,子全而归之,可为孝也。 “则这的是为人子立的根苗。 据先生说呵,也说的是;争夺我夫主无辜受禁,眼睁睁不得脱难,则觑着这条玉带救夫主;不见了,似此这般,一千贯赃几时纳的了也!夫人、小娘子,假若有这玉带呵呢?若是有这玉带呵,便是救了俺一家性命也。 假若无了这玉带呵呢?俺一家儿便是死的,都不得活也。 老夫人、小娘子放心,玉带我替你收着哩!先生勿戏言!孔子门徒,岂有戏言!娘子,兀的不是带,还你!兀的不正是此带!索是谢了先生。 孩儿也,俺娘儿两个一齐的拜谢先生咱。 不敢!不敢!先生救活我一家之恩,此义非轻也!世间似先生者世之罕有。 处于布衣窘暴之中,千金不改其志,端的是仁人君子也!不敢!不敢!世间似小娘子贞孝之女--自古孝子多,孝女少--女子中只有两三个人也。 是那两三个?先生试说,老身洗耳愿闻咱。 当日个贾氏为父屠龙孝,杨香为父跨虎曾行孝,曹蛾为父嚎江孝;今日个琼英为父题诗孝。 端的可便感天地也波哥,端的可便感天地也波哥!为父母呵,男女皆可尽人之孝。 先生那里乡贯?姓甚名谁?小生姓裴,名度,字中立,祖居河东闻喜县人氏,父母早年亡化过了。 因囊箧俱乏,未曾求进,淹留在此。 早是遇着先生,若是遇着别人呵,可怎了也?假若秀才藏过,则说无也罢,可怎生舒心还此带?先生端实古君子之风也!夫人言者差也。 我则待粗衣淡饭从吾乐,我一心待要固穷守分天之道,我则待存心谨守先王教。 先生恰才不与此带,无计所奈也!可不道“君子不夺人之好“?老身一家处于患难,先生也在窘迫,故使先生救我一家性命。 夫人处患难,小生甘穷暴,咱正是摇鞭举棹休相笑。 老身同小女告回也。 老夫人、小浪子勿罪,难中缺茶为献,实为惶恐!小生送出庙去。 先生免送。 出庙门送下涩道,近行径转过墙角,这的是贫不忧愁富不骄。 妾身看了秀才,若非古之君子,岂有如此局量!此还带之意.异日必当重报于足下。 《毛诗》云:“投之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。 “焉敢忘恩人之大德也!你道是“投之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“,小人怎敢比古人量作!此时世俗,惟先生之一人;礼义廉耻道德之风--余者俗子,受不明之物,取不义之财--有几人也?“皇天无私,惟德是辅“。 咱人命里有呵福禄增,暗室亏心,神目如电。 命里无时灾祸招。 近之不逊,远之又怨。 受不明物呵不合神道,“不义而富且贵,于我如浮云“!取不义财呵枉物难消。 据先生如此大量,当来发达于世,岂不壮哉!有一日蛰龙奋头角,风云醉碧桃;酬志也五陵年少,轩昂也当发英豪;伴旌旗日暖龙蛇动,看宫殿风微燕雀高,雁塔名标。 先生请回。 小生再送两步。 呀!倒了这山神庙也!早是秀才不在里面!阴阳有准,祸福无差,信有之也!阴阳有准无虚道,好一个肉眼通神赵野鹤!咱人这祸福难逃,吉凶怎避,莫得执迷,枉了徒劳!判断在昨日,分已定前生,果应于今朝。 若是碎砖瓦里命终得这身夭,险些儿白骨卧荒郊!先生为何如此惊叹?必有其情,乞请知之。 老夫人不知。 小生昨日在白马寺中遇一相士,说小生今日不过午,一命掩泉土,今日午前死于碎砖瓦之下。 今日果应其言!小生若不为还此带,送出老夫人、小姐来呵,小生正遭此一死也!皆是先生阴德大重,救我一家之命,因此遇大难不死;必有后程,准定发迹也!我但得一朝冠盖向长安道,趁着这万里风头鹤背高。 有一日享荣华、受官爵,早则不居无安,食无饱。 此恩此德,时刻未忘。 我记着先生这个模样,请个良工写像传真,侍奉终日,烧香供养先生也。 你道是这恩临决然报,常记着休忘了,命良工写像传真,点烛烧香,你将我来供养。 到老。 合是夫主得脱禁难,遇此等好人也!母亲,咱回家将此带货卖一千贯钞,救父出禁。 那其间咱可报裴秀才之恩,未为晚矣。 黄金不改英雄志,白马焉能污己身。 这秀才文章正是行忠孝,必享皇家爵禄恩。 楔子事不关心,关心者焦。 贫僧是白马寺长老。 昨日有赵野鹤偶然遇裴中立,相此人今日不过午,一命掩泉土。 此赵野鹤断生死无差。 裴秀才苦也!板僵身死。 惜哉!裴秀才,满腹文章,寿算不永。 今日这早晚不见裴秀才来!这早晚一定死在碎砖瓦底下,苦恼也!贫道赵野鹤,今日无甚事,白马寺中望惠明长老走一遭去。 可早来到也。 行者报复去,道有赵野鹤在于门首。 你又来了。 师父,有赵野猫在于门首。 敢是赵野鹤么?是赵野鹤。 有请。 先生请坐。 昨日相那裴中立,今日不过午,必死于碎砖瓦之下,板僵身死。 可借此人满腹文章……长老,盖因命运所系也。 行者,看茶汤来!理会的。 捣蒜烹茶。 看有甚么人来?小生裴中立。 赵野鹤真肉眼通神相,果应其言,险死于碎砖瓦之下。 虽然如此,我今日到白马寺,寻赵野鹤走一道去。 可早来到也。 行者!你是人也是鬼?我是人,怎生是鬼?师父在方丈里么?你则在这里。 师父,有裴秀才在门首。 你敢差认了也!这早晚在那碎砖瓦之下,板僵身死了也。 再那里得个裴秀才来?他见在门首哩。 你请他来。 秀才,师父有请。 长老支揖。 兀的不是赵野鹤!可不道你无虚道?你道我今日不过午,一命掩泉土,午前死在碎砖瓦之下,板僵身死。 这早晚午后也,可怎么不死也?住、住、住!好是奇怪也。 裴秀才,你今日气色比昨日不同。 长老,你看他那福禄纹眉梢侵鬓,阴骘纹耳根入口;富贵气色,四面齐起。 裴秀才,你久后必然拜相位也。 你这阴阳不济事了,你也是多里捞摸。 先生,可是为何比昨日全不同也?长老不知:这秀才必有活三四个人性命的阴骘;若不是,如何得这气色比昨日全别了?气色都转的好了?我是一穷儒,那里行阴骘去?秀才,你休瞒我,你必然有活人的阴骘,你实说。 罢、罢、罢!小生是读书人,岂可欺心!昨日在此遇先生,相小生今日不过午,必死于碎砖瓦之下,小生含恨而去。 大雪中到于山神庙中,草铺上欲要歇息,不想藁荐底下一条玉带。 小生见了,就在山神跟前发愿:这玉带必是那寻梅 赏雪的官人跟随的伴当,在此歇脚避雪,忘在此处。 若到家中,他那官人问他要这玉带呵,不逼临了人性命?小生曾言:明日但有人来寻这带呵,我双手奉还这带。 到天明小生将着玉带,躲在山神庙后面。 无一时,则见有娘女二人,径直来到庙中来,寻此带不见,娘女二人痛苦不已,二人解下胸带,都要悬梁自缢。 小生慌忙向前解救二人,问其缘故,则说那女子具说情由:他乃是洛阳韩太守之女,他父为傅彬指下三千贯赃--韩公平昔奉公守法,廉于公谨--上司行移到本府,提下太守追赃。 韩公恐越朝廷法例,舒心赔纳。 其家甚窘,众亲戚赍助了一千贯。 其太守有一女小字琼英,为无钱赔赃,自己提灰罐在街搠笔,城里关厢市户乡民,怜其父清女孝,众人赍助有一千贯。 尚少一千贯未完,韩公不能脱禁。 或一日,有人指引道:“近间有李公子,上命差来此处歇马,体察民情;你何不谒托公子处,但得些滋润,可不勾你父赔赃也?“女子听说了也,慌忙寻到城东邮亭上。 不想李公子正赏雪饮酒哩;见此女子,问其缘由,此女子尽诉其情,公子哀怜甚矣!遂命女子吟诗,不想此女子连作诗数首,有大儒之才。 李公子大喜,遂解腰间玉带,价值千贯,赐与女子救父赔赃。 此女子得了玉带,路逢大雪,到小生歇的那山神庙里歇脚,将玉带放在藁荐下。 此女子身体困倦,盹睡着了。 忽然睡醒,恐怕天晚关闭城门,忘却玉带,走进城来。 到的家中,他母亲问其缘故,猛然想起玉带来,急要寻去,城门关闭了。 第二日挨门出来,至山神庙寻此带不见。 那女子道:“甫能得此玉带,价值千贯,救父脱禁;不想失了此带,要我这性命做甚么?我不如悬梁自缢。 “他母亲言道:“你父见在难中,你又寻自尽,要我何用?不如我也寻个自尽!“小生听罢,慌忙将此带还与韩琼英。 娘女二人感恩不尽,再三拜谢小生。 因问小生姓甚名谁;小生告诉间,送二人出山神庙。 娘女二人拜谢不尽,小生又送几步,出的庙门,正行之际,则听的响亮一声,那山神庙忽然倒塌。 小生猛然思量起先生所断之言:我今日不过午,一命掩泉土。 我若不为还此带,送他娘女二人出庙门呵,那得小生性命来!先生,小生因此不死了也。 如何?我这相法不差。 你今日全然换的气色别了,为何如此说?这的是莫瞒天地莫瞒神,心不瞒人祸不侵。 十二时中行好事,灾星变作福星临。 裴中立,赵野鹤的相法无差,皆因你阴骘太重,今日转祸为福也。 长老,小子相人多矣,未尝有这等一桩事。 小生借长老的方丈,小生沽酒与裴中立相贺,有何不可?(长老 云)先生,好、好、好!堪可贫僧备斋。 看有甚么人来。 老身韩夫人是也。 昨日裴中立救活我全家性命,今日送饭,将此话说与夫主;夫主有命,将拙女琼英配与裴中立为妻。 老身问人来,说裴中立在白马寺中。 我寻到此,来到方文,我自过去。 长老万福!秀才大恩不敢有忘,今日与夫主送饭,具说此事,夫主大喜。 适来中立所言,正是此端。 先生,夫主深感中立之恩,无以报答,将拙女琼英,倘中立不嫌残妆貌陋,愿与中立为妻。 待夫主出禁,成此婚姻,二位勿哂!此夙缘先契,淑女可配君子也。 夫人,俺先与中立谢允肯之亲者!夫人,虽然如此,中立当以功名为重,必当先进功名,后妻室也。 难得先生如此厚意,小生也有此心;争奈囊箧消乏,不能前进。 小生有马一匹,送与先生,权代脚步,往京师去。 既野鹤助马,老僧收拾盘缠,白银两锭,权为路费。 小生何以克当?据中立文武全才,辅佐皇朝。 男儿四方之志,文、行、忠、信,人之大本也。 则要你着志者。 夫人放心也!立忠信男儿志四方,居王佐丹扆定八荒,抚万姓定边疆。 或是做都堂为相,那其间衣锦可兀的却还乡。 长老、先生勿罪,老身回去也。 老夫人,裴秀才这一去,必然为官也。 若裴中立得了官呵,不忘了长老、先生之恩。 老身不敢迟延,将此事说与夫主去。 我观裴中立相貌气色,此一去必然重用也。 老僧略备酒果,俺二人直至十里长亭,与中立饯行,有何不可?好、好、好!俺二人饯行走一遭去。 第四折王法条条诛滥官,刑名款款理无端。 掌条法正天心顺,治国官清民自安。 老夫韩延干是也。 先任洛阳太守,为因傅彬侵使过官钱一万贯,事发到官追征。 不想傅彬怀恨,指下老夫三千贯赃,屈囚牢内,依命赔赃。 家下止有夫人、小女琼英。 为老夫家缘窘迫,众亲戚处赍助一千贯;小女题诗抄化到一千贯;又遇李邦彦,因为洛阳歇马,就地采访贤良,案察奸党,见小女题诗诉冤,李公子就与玉带一条,价值千贯。 赔赃完备,方脱缧绁。 幸得李公子实知老夫冤枉,先动文书于都省,后驰驿马回奏,圣人方知前因。 圣人可怜,将老夫赔过赃三千贯尽给还老夫,一则上不违朝廷法例,二不费百姓之劳。 又见某家父廉母严女孝,谢圣人可怜,升老夫为省参知政事。 后见小女得公子玉带,忘在山神庙,遇一人裴度还带,救活我全家之命,老夫在禁中曾许小女以妻裴度。 不想今日裴度选考,此人文武全才,圣人大喜,加以重用,借都省头答,夸官三日。 老夫就将此事奏知,愈加其喜。 奉圣人命,着老夫就招裴度为婿。 今官媒挑丝鞭,挂影神,左右红裙翠袖,捧小女于楼中,抛绣球招状元为婿。 老夫分付官媒、左右,且休说是韩相公家,看裴度肯不肯;那其间明开也未迟哩!等成亲之后,老夫回奏谢恩。 御赐深蒙享骤迁,承恩拜舞御阶前。 彩楼招婿成佳配,当今圣主重英贤。 自家张千,奉相公命,结起彩楼招擢新婿。 怎生不见媒人来?自家官媒人的便是。 有韩相公招擢新婿,今日结起彩楼,要招女婿。 张千万福!这个官媒婆!老相公使人来问你,你在那里来?你知道好日多同么?恰才七八十处说亲的哩!我都不答应,我来这里来。 老相公台旨:如今结起彩楼,着小姐彩楼上等那新状元。 着你拿着丝鞭拦住,着小姐抛绣球儿招新状元。 等状元问你是谁家招婿,你且体说是韩相公家。 等接了丝鞭,下了马,相见毕,那其间才与他说知。 我理会的。 都安排完备了也,请小姐上彩楼。 请山人,这早晚不见来!妾身韩琼英。 自我父离禁,多亏李公子奏知圣人,将我父宣至京师。 谢圣人可怜,升我父都省参知政事。 我父就将裴中立还带一事奏知,不想裴中立又状元及第,今日夸官。 我父亲结起彩楼招裴状元,这早晚敢待来也。 小官裴度,到的帝都阙下,为某文武皆通,一举状元及第。 今日借宰相头答,夸官三日。 谁想有今日也呵!想着我二十年埋没洛阳尘,今日个起蛰龙一声雷震;一来文章好立身,二来是天子重贤臣。 好德亲仁,束带冠巾,演武修文,温故知新,咱人要修天爵正方寸。 媒婆,兀的不是头答伞盖,状元来了也!香风淡淡天花坠,天花点点香风细。 马头高喝状元来,今宵好个风流婿。 韩相今朝结彩楼,状元得志逞风流。 夫妻今日成姻眷,全然一对不识羞。 居廊庙,当缙绅,习《诗》《书》,学《礼》《易》,从先进君子务本。 忘身发愤,能正其身。 酬志了白玉带紫朝服,茶褐伞黄金印。 瑶池降谪三天仙,今夜高门招状元。 琼酿金杯长寿酒,新郎舒手接丝鞭。 请状元接丝鞭!展图像挂高门,彩楼新接着绛云。 我自见皓齿朱唇,翠袖红裙,簇捧个雾鬓云鬟的美人。 见官媒将导引,他道招状元为婿君,不邀媒不问肯,惊丝鞭捧玉樽。 状元接丝鞭,请下马饮状元酒!祗候人,摆着头答行。 天外红云接彩楼,状元夸职御街游。 月宫拥出群仙队,试看嫦娥抛绣球。 状元请下马接丝鞭!将绣球来。 绣球打着状元了,请状元下马接丝鞭就亲!年少风流美状元,温柔可喜女婵娟。 今霄洞房花烛夜,试看状元一条鞭。 你道是擢新人,今宵花浊洞房春。 绣球儿抛得风团顺,肯分的正中吾身。 请状元下马就亲!硬逼临便就亲。 状元下马就亲,洞房花烛,燕尔新婚。 噤声!你那里无谦逊。 《毛诗》去:“淑女可配君子。 “那里是正押《毛诗》韵?你道做了有伤风化,谁就你那燕尔新婚!请状元下马就亲!我有妻室,难就亲!虽然状元有婚,这家里圣旨在此。 既然有圣旨,左右,接了马者。 请状元上彩楼请坐。 雾鬓云鬟窈窕娘,绣球打中状元郎。 夫妻饮罢交杯酒,准备今宵闹卧房。 状元稳坐紫骅骝,褐罗伞下逞风流。 新人绣球望着状元打,永远相守到白头。 请状元女婿上彩楼请坐。 将五谷铜钱来!夫妻一对坐帐中,仙音一派韵轻清。 准备洞房花烛夜,则怕今朝好煞人。 好撒东方甲乙木,养的孩儿不要哭。 状元紧把香腮揾,咬住新人一口肉。 又撒西方庚辛金,养的孩儿会卖针。 状元紧把新人守,两个一夜胸脯不离心。 再撒南方丙丁火,养的孩儿恰似我。 状元走入房中去,赶的新人没处躲。 后撒北方壬癸水,养的孩儿会调鬼。 状元若到红罗帐,扯住新人一条腿。 再撒中央戊己土,养的孩儿会擂鼓。 一口咬住上下唇,两手便把胸前握。 夫人相公老尊堂,状元新人两成双。 山人不要别赏赐,今朝散罢捉梅香。 几曾见酩子里两对门!系是五百年前宿缘仙契。 你道是五百年宿缘分,请状元拜岳父岳母,相见礼毕成亲,有圣旨在此。 他道是奉君王圣旨为盟信,终不我为媳妇拜丈人。 问那状元:他那前妻姓甚名谁?是何人家子女?状元说有婚,姓甚名谁?想起他那芙蓉娇貌蕙兰魂,杨柳纤腰红杏春,海棠颜色江梅韵;他恨不的上青山变化身,这其间卖登科寻觅回文。 这裴中立身荣贵,那韩琼英守志真,我怎背着别人做了夫人!状元说的是小姐的名字;我对小姐去。 小姐,恰才裴状元说的是小姐的名字。 他道是:裴中立身荣贵,韩琼英守志真,他怎着别人做了夫人!裴中立既如此忆旧,真才良君子也!状元,你认的妾身么?则我便是韩琼英。 原来是琼英小姐!谁承望楚阳台做眷姻,蓝桥驿相亲近,武陵溪寻配偶,桃源洞成秦晋!令人,安排庆喜的筵宴!官媒,请太山坐,我拜见行礼咱。 状元,你头里不肯,这早晚慌做甚么!“敬亲者不敢慢于人“。 状元,今日酬志,如此轩昂!享富贵必有异于人。 还带之恩,配合姻眷,两意俱完,各遂其心矣。 小生我怀旧意无私志,小姐白玉带知恩必报恩。 老夫蒙恩骤迁,夫人三月齑盐小女甘贫行孝,今日一家富贵。 谁想有今日也!为岳丈公勤,掌都省三台印,老夫人忠贞,小姐守一百日齑盐清淡贫。 请老夫人来。 裴中立喜得美除。 老夫人请坐!裴相公,谁想有今日也!将酒来,我与野鹤递一杯。 相公,当日小生相法有准么?多蒙先生风鉴!左右人,收拾果桌来。 裴状元,更做你高傲着!你强煞则是我外甥,我歹煞是你姨夫姨姨。 你与别人递了酒也,可怎生不与我递酒?想着我远道而来,非为酒食,可不道“敬亲者不敢慢于人“!他原来撒酒风!我几曾尝来?左右,将四个银子来。 长老,想小生未遇之时,常在寺中,多蒙长老管待,又与我两锭银子,今日本利还四锭。 多谢了相公!再将两个银子来,将鞍马来,春衣二套,与野鹤先生;一来还其前债,二来与先生做压卦钱。 原来如此!长老,你势到今日也,你不说等到几时?住、住、住,今日老相公在此,裴相公你息怒。 这人不说不知,木? 蛔瓴煌福粨w不寒,胆不尝不苦。 贫僧我叮咛的说破,着相公备细的皆知。 裴状元,则为你自小孤独守志贫,你那诗书满腹隐经纶。 只为长者关亲故,你相谒投托要安身。 王员外见你那浩然一股鸿鹄志,因此上故意相轻傲慢亲。 相公你氤氲含恨离宅院,你前来寺院见贫僧。 我那斋食管待相供应,王员外他暗寄两锭雪花银。 你要上朝赴选求官去,囊箧消乏怎动身?这野鹤骏马亲相送,两锭银可是你这尊亲转赠君。 你今日夫荣妇贵身荣显,禄重官高受皇恩。 则为你当初才学德行难酬志,方信道“亲的原来则是亲“。 长老不说,裴度怎知?姨夫姨姨请坐!则被你瞒煞我也,姨夫!则被你傲煞我也,侄儿!安排庆喜的筵席!九重天上君恩至,四海皆蒙雨露恩。 小官李邦彦,自到京师,将洛阳韩太守一家忠节行孝之事奏知,圣人甚喜,复取韩公入朝重用。 不想韩公将裴度还带一事奏知圣人,后裴度赴京中选,奉命将韩廷干的女配与裴度为妻。 今日命小官直至韩延干宅中加官赐赏。 可早来到也。 韩延干、裴度听圣人命:圣明主至德宽仁,差小官体察民情。 因傅彬贪财好贿,犯刑宪负累忠臣。 只为你妻贤女孝,因此上取赴到京。 韩延干则为你屈赔赃奉公守法,坐都堂领省扬名。 你浑家守志节清贫甘苦,加你为贤德夫人。 韩琼英你行孝道卖文搠笔,裴中立你还玉带有救死之恩;裴中立吏部冢宰,韩琼英配合成亲。 国家喜的是义夫节妇,爱的是孝子顺孙。 圣明主加官赐赏,一齐的望阙谢恩!题目邮亭上琼英卖诗正名山神庙裴度还带
把酒问青天,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。 这句诗出自唐代诗人李白的《将进酒》中的一句,意思是:我举起酒杯,向着青天询问,不知道那天上的宫殿,今晚是哪一年。 这句诗表达了诗人豁达奔放、豪情万丈的情感。他举起酒杯,对着天空畅饮,想要探究神秘的宇宙和命运所带来的无尽奥秘。同时,他也表达了一种对时光流逝和岁月更替的忧虑,不知道今晚所处的时间和地点,暗示人生短暂,时间永恒,要珍惜当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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