干你甚事
出自元代未知作者的《杂剧·罗李郎大闹相国寺》- 楔子坐守寒窗二十春,虀盐乐道不知贫。
腹中晓尽古今事,命里不如天下人。
小生苏文顺便是。
这一个是我同堂学业八拜交的弟兄,是孟仓士。
祖居陈州人氏,嫡亲的三口儿。
近新来浑家亡逝已过,撇下这个女孩儿叫做定奴。
兄弟早年丧妻,撇下这个小厮叫做汤哥。
我又有个结义的哥哥,平日织造罗段为生,又在罗家入赘,他姓李,人顺口儿都唤他做罗李郎。
俺弟兄两人,学成满腹文章,待去上朝取应,争柰无有盘缠,将这一双男女质当些小钞物,进取功名去也。
孟家兄弟,俺和你须索求告罗李郎走一遭去来。
哥哥请,小弟随往。
老夫陈州人氏,姓李名玉,字和之。
年幼时织造罗段为生,又在罗家入赘,人口顺都唤我做罗李郎。
婆婆早年亡过,这个小的是侯兴。
他在我家三辈儿了,他的公公伏侍我的公公,他的父亲伏侍我的父亲,生下这个小的伏侍老夫。
老爹,你也好与我一纸从良的文书了。
你看这厮波。
我有两个结义弟兄,一个是苏文顺,一个是孟仓士。
他两个学成满腹文章,待要上朝取应,来辞别老夫。
侯兴,门首看着,您叔父来时,报复我知道。
兄弟,早来到他家门首也。
侯兴,你报哥哥去,道苏文顺、孟仓士在于门首。
老爹,门外两位叔父来了。
道有请。
哥哥,您兄弟一径的来,俺二人待要上朝取应,争柰盘缠缺少,起身不得。
止有这一对孩儿,我的女孩儿唤做定奴,兄弟的孩儿唤做汤哥,在哥哥跟前质当些少盘缠,上朝取应去。
既然兄弟上朝取应去,侯兴,取两个银子来。
银子在此。
兄弟,这两锭银子送二位做盘缠,休嫌轻意。
你兄弟二人在哥哥面前,还立了一纸文书才是。
既为友义。
岂论钱财。
咱意相投。
情相睦,索甚立质当文书。
则望哥哥看觑这两个孩儿。
您儿女就是咱儿女。
技怎肯两三般觑。
孩儿呵,也是我出于尤余。
你则放心怀心举求官去,相别后便进长途,更休辞跋涉耽辛苦。
抛家业,赴皇都;凭才艺,仗诗书;同射策,觐銮舆;登御宴,饮芳醑;衣紫绶,带金鱼。
我言语,并无虚,则愿你早上青霄路。
咱兄弟蒙赐盘缠,两个儿女又蒙看觑。
则今日拜辞了哥哥,收拾琴剑书箱,上朝取应走一遭去也。
为功名无柰相催,便登程趱赴春闱。
可怜我一家骨肉,泪盈盈两处偷垂。
第一折过日月好疾也呵。
自从两个兄弟去了,可早二十年光景,撇下两个孩儿定奴,汤哥,老夫与他婚配成家,所生一子,立春日生,就唤名受春。
两个兄弟不知几时回来?则被这汤哥孩儿逐日饮酒非为,不依公道,兀的不害杀我也。
蜗角蝇头,利名营勾,空生受。
浮世悠悠,岁月频回首。
假若便功名成就,算来则是抱官囚。
挣□的封妻荫子,拜相封侯。
可正是今日不知明日事,前人田土后人收。
到头来只落得个谁消受?如风中秉烛,似水上浮沤。
身似飘飘不缆舟,几时得巴到岸口?想当初庄子叹骷髅,一朝身死无人救,三寸气在千般有。
今日春,明日秋。
金乌玉兔东西走,断送一生休。
想老夫少年时做家呵。
俺也曾蚤起迟眠使计谋,营也波求,肯罢手?使行钱在城打着课头。
村里有大叶桑,阔角牛,每年家田蚕百倍收。
汤舍,汤舍在家里么?侯兴,做甚么闹炒?老爹,门首有人叫汤舍讨酒钱。
咱家谁做官来?叫汤舍。
讨酒钱哩。
他少多少钱?他少你多少钱?少一千瓶酒钱。
老爹,少他一千瓶酒钱。
逐朝家饮兴酬,全不将学业修。
教你向芸窗下把书埋首,却元来糟屋中酒浸头,直恁般好风流。
半年不勾,早吃下一千瓶香糯酒。
侯兴,该多少一瓶,算还了罢。
多少钱一瓶?两贯一瓶。
你算该多少?两贯一瓶,二瓶四贯,四瓶八贯,八瓶十六贯。
是这等算还我。
还了你钱,你去罢。
汤舍在家么?怎么又这般闹炒?你要甚么?我讨乐歌钱。
老爹,讨乐歌钱的。
怎生唤做乐歌钱?阿!这老爹一窍也不通。
乐歌钱是和小娘每吃酒耍子,乐人弹唱伏侍的。
这厮结缆着章台柳,铺买下谢家楼。
我但到官陈词见的勾,若不受状呵。
我将皇城叩。
索共那五奴虔婆出头,这债到底俺汤哥儿承受,休、休、休!免得定刑名笞杖徒流。
你这般借钱取债结交游,做大妆幺不害羞,知你那爷贫也富也活也死也那无共有。
你那一日不秦楼,正是几处笙歌儿处愁。
侯兴,你算还他罢。
该多少?该二千贯。
怎生少偌多?实实的少这些,我不说谎。
我还了你钱。
你这厮下次再不要赊与他,则要见钱。
打下牙来了也。
又是甚么人闹炒?老爹,汤舍打杀人也。
在那里?在门首。
我自去看哥哥,你怎地来?您汤哥打下了我门牙,我沃了来。
侯兴,他打下牙来,你怎生说打死人?打下牙来,害了破伤风不要死那?哥哥家里来。
常教我两叶眉儿皱,一点赤心愁。
却不道父母惟其疾病扰,常落在别人彀。
侯兴,拿一锭银子来。
与你这一锭银饶过罢手,哥哥若忙呵,便回去,若闲呵,等我寻那厮去。
若来时不道的轻放了那贼禽兽。
老的,我回去也。
打了一个门牙,得了一锭银子。
早着他都打下了也好那。
侯兴,你不问那里,寻将那厮来者。
众弟兄少罪少罪,一席好酒。
我汤哥今日有一个新下城的旦色,唤做甚么宜时秀,好个姐姐。
感承我那众弟兄作成我入马。
众弟兄安排酒,买了二十瓶,推倒十瓶,瀽了五瓶,打了三瓶,丢了二瓶,不觉怎么醉了。
好姐姐唱了一日,不曾听得一句,知他唱的是甚么?则记的临上马钟刚唱了一句。
零落了梧桐叶儿。
则唱了这一句,我又吃了八十四钟。
小哥,你醉了也。
我几曾醉?小哥你醉了,老爹叫我来寻你,咱家去来。
这厮兀的不醉了也。
你因酒上没做有,为花上恩变做仇。
你交财上不应口,争气处打破头。
这四件忒精熟,诸般懒就,这便是你男儿得志秋。
老爹挣□了许来大家私,您孩儿正好快活哩。
可不道饮酒只待饮深瓯,带花须带大开头。
你待纵酒饮深瓯,花带大开头。
因花为酒添憔瘦,还道是有花方酌酒,无月不登楼。
早辰间因酒病,到晚来为花愁。
可不道野花村务酒,定奴儿,靠后。
知滋味便合休。
谁着你又吃醉了?躺着,须要痛决。
父亲看定奴面上,饶了汤哥者。
你看这厮波,谁曾打着你来?你打几下倒好。
怎生打几下倒好?父亲,今日打您孩儿几下,明日我那众弟兄知道呵,汤哥着他老爹打了一顿,众人安排酒软痛又是一醉。
你看他波,你从今须断了酒者。
父亲教我断酒,我不敢不断,我则告宽我三日假。
怎生告三日假?头一日杀五个羊请众兄弟每来吃一醉,唤做辞酒。
第二日再安排一席,可便是断酒。
第三日再安排一席,唤做开酒。
你看这厮波,你快与我断了酒者。
你孩儿再吃酒,赌一个痛咒。
你赌甚么咒?你孩儿再吃酒,我就吃蜜蜂儿的屎。
你少不的卖了庄田,折了孳畜,将我这逆耳良言不瞅。
愚滥荒淫出尽丑,我一片干家心话不相投。
没来由,枉把你收留,莫为儿孙作马牛。
你恋着红裙翠袖,折倒的你黄干黑瘦,古人言的不错呵:要儿自养,要谷自种。
这是我养别人儿女下场头。
且慢者,我敢不是罗李郎的儿子,我待要问人,问谁的是?家中有个侯兴,年纪大似我,他必然知道。
我问他一声,怕做甚么?侯兴你来,我和你说话。
小哥也,你有甚么说话?侯兴,你在家中许多年,家中事务,你知的详细。
恰才老的去时,怎生说儿要自养,谷要自种?我则不是罗李郎的儿子么?我家老爹则养的一个,你是他的亲儿。
侯兴,你若不说实情,我关上这门一顿打杀你。
小哥,你不是他的亲儿子,倒是我老侯的亲儿子不成?拿棍子来,你快说。
小哥,你不要懆暴,我且门外看一看。
前后无人。
小哥,我说则说,你休忘了侯兴。
侯兴哥哥,你若和我说时,我不忘了你。
可知不是罗李郎的儿子,你父亲在京师做大官哩。
你只管在这里要讨这许多不自在吃,你不如去京师寻你父亲,可不好那?你则寻着时,休忘了我侯兴。
你那里是我哥?就是我父母一般。
则今日辞了哥哥,便索往京师寻我父亲走一遭去也。
楔子老爹,祸事也!祸事也!做甚么大惊小怪的?老爹头里打小哥时,打了他几下,倒也罢了。
临了说上两句:儿要自养,谷要自种。
小哥正坐中间,不知那个不得好死的歹弟子孩儿道:小哥不是罗李郎的儿子,你父亲在京师做大官哩。
他忿着一口气,往京师寻他父亲去了也。
是谁那般道来?莫不我侯兴说谎?侯兴,槽头快马备上一匹,多带些钱物,不问那里,与我寻将来。
我不是引的狼来屋里窝,寻的蚰蜒钻耳朵?问甚么山险峻,路嵯峨,山遥水阔,我则你手里要汤哥。
老爹教我赶汤哥去。
我如今拿着两个假银子,骑着一匹快马,到的前途,赶上他,与他这两锭假银子,有人拿住他,也是死的。
我上的这马,不问那里赶将去。
事要前思,免劳后悔。
一时间忿着一口气,走将出来。
往日我四城门也不曾出,如今要往京师寻俺父亲去,知道是那里去?怎生得个人赶我回去,可也是好。
我骑着快马,怎么百般不肯走?我加上几鞭子,把马打动些。
远远来的不是侯兴?侯兴哥哥。
谁叫我哩?侯兴哥哥,我叫你哩。
原来是小哥。
哥哥,你不骑着马哩?我忘记了下马。
敢是老爹叫你来赶我回家里去?我回去,我回去。
小哥,你那里去?你家去便是死的。
怎么回家丢便是死的?我老爹怎么说来?老爹说,你拐了金银钱钞,官府中告下状来,正捉拿你哩。
我要往京师去,无有盘缠,怎生是好?小哥,我随身有带的东西在这里。
我与了小哥,你则休忘了我。
哥哥有甚盘缠与我些?怎敢忘了你?小哥,我与你春衣一套,银子两锭,鞍马一副,怎生马揣在怀里?小哥,是怀马儿。
你慢慢的去到的京师,寻着你父亲,休忘了侯兴。
你去!你去!有了盘缠,我须索往京师寻俺父亲走一遭去也。
汤哥若到前路,无了盘缠,使银子呵,着人拿住,也是个死。
我到家里说了,气杀那老子,也是个死。
可不定奴儿与我做了老婆,家缘过活都是我的。
凭着我一片好心,天也与我半碗饭吃。
第二折自家是个银匠,清早起来,开开铺儿,看有甚么人来?一路上将盘缠都使尽了,则有这两个银子,拿去银匠铺里换些钱钞使用。
哥哥作揖。
你待怎的?我有一锭银子,换些盘缠使用,你要也不要?将来我看。
这不是银子?你看哥哥,你再有么?我这里还有一个。
将来我看。
好也,原来是假银子。
明有禁例,我和你见官府去来。
侯兴也,元来哄我,则被你歹弟子孩儿,兀的不害杀我也。
自从汤哥儿去了,心中多少忧虑也呵。
这些时闷恹恹心不欢,愁戚戚情不乐。
直争争发似揪,热烘烘面如烧。
心痒难揉,都为他无消耗。
汤哥儿那里去了,去不到半月十朝,只恁的鱼沉雁杳。
把不定心乔意怯,立不定肉颤身摇。
出门去没一个人知道。
恰便似石沉大海,铁坠江涛。
知他在何方归着?甚处流落?只为他孤身去梗泛萍漂。
撇的俺三口儿梦断魂劳。
汤哥儿,自从去了你呵。
我是你堂上尊撇的来这般忄敝忄敝焦焦,怀内子、道俺爹爹这早晚不来家呵。
也这般烦烦恼恼,哎!连你这娇滴滴脚头妻、也这般酒洒潇潇。
我如今与他定约。
侯兴那厮若是寻来到,你若回来呵。
我合道处再不道。
任凭他把铜斗儿家私使尽了,常言道口是心苗。
我那汤哥也。
我那里有这泪,我只说汤哥死了,那老的是气性大的人,气杀那老的,家缘过活都是我的,定奴儿也是我老婆。
老爹,侯兴来了也。
侯兴,你来了,您哥哥在那里?哥哥便来也。
汤哥儿,你怎不家里来?这斯便虚话多,实心少,諕的我半晌家如同热油浇,侯兴你哥哥在那里?叫他过来。
你有和无打快疾忙道。
他可又不肯言,不肯告,则被你将人傒幸倒。
老爹,我说则说,你休烦恼。
老爹使侯兴飞马赶去,一赶就赶上了小哥。
那小哥见了我呵,道:“侯兴,老爹着你赶我来?“我说“是老爹着我赶你,小哥回家去罢。
“小哥说:“我四五日不曾吃饭,那边卖的油炸骨朵儿,你买些来我吃。
“我侯兴买了五贯钱的油炸骨朵儿,小哥一顿吃完,就胀死了。
哎哟!苦痛杀我也。
老爹苏醒者。
怎想他抛家失业被病缠缚,只因他半世虚飘。
不争你便危然客死在荒郊,却将俺断送了根茁,闪下你白头爷死去了。
定奴儿痛哭号咷,受春儿不住把魂招,哎!黑娄娄那一门涎潮。
汤哥儿那里去了?不由我不峨峨的身摇,拂拂的心跳,烘烘的气倒,悠悠的魄散魂消。
天那!恶风儿吹折嫩枝条,严霜偏打枯根草。
我别无人则把你个孩儿靠,儿呵,你休做了猫儿向屋头溺。
似你这血气方刚怎便夭?倒叫我衰老子为儿穿孝。
定奴孩儿,快设灵位香桌来。
我安了灵位,排了果桌,向人门外将纸钱忙烧。
一灵儿荡荡悠悠,冥冥杳杳。
我那定奴儿呵。
你现放着父死无人葬,怎做得家富小儿娇?哎!可怜我孤影空相吊,那里也养小防备老。
教我战笃速如发疟,汗淋漓似水浇。
见一个旋风儿足律律将人绕,莫不是作念的你汤哥闹?我是汤哥来了也。
你来做甚么?老爹,我不幸死了,我嘱咐你的言语,你记者。
我有三件事遗留的话,不要违我的。
孩儿,可是那三件事?头一件事家缘过活,分与侯兴一半。
这是谁说来?是我汤哥说来。
依的。
第二件,侯兴伏侍多年了,与他一纸从良的文书。
谁说来?是我汤哥说来。
依的!依的!第三件,把定奴与侯兴做老婆。
是谁说来?我说来。
老爹,我恰才怎生来?恰才汤哥附着你来。
我那有灵圣的哥哥,不知说甚么来?你哥哥吩咐三件事。
可是那三件事?要从良便写约无差错,我不要。
我道你是家生孩儿,一定不要。
他要家私停分有下梢。
我也不要。
哦,你也不要?老爹,这是两件,第三件怎么说哩?老爹,你是必休说?定奴儿与你为妻,你可是要也不要?这件我若不要,害疔疮。
窨约,想度,把我半世儿清名误赚了。
老夫这一会身体有些不快。
定奴孩儿,烧些汤来我吃。
我脑袋似石头坠,身躯似绳索缚,但行着不觉低高。
这的是些闷都在心头,气刺着肋梢。
你唤医人忙裹药,请大夫把病来调。
我涩的难行立,轰的则待倒。
定奴孩儿,拿些汤来我吃。
我骂你老不才,我的媳妇,你如何捻他手?老婆,收拾些家私钱物,咱和你走了罢。
街坊救人咱!侯兴逼盗家私,拐带我媳妇儿走了。
料想汤哥也不曾死。
我收拾些盘缠,封锁了门户,央街坊看一看。
我不问那里,好歹寻着我那孩儿去来。
老的,你四城门也不曾出,你可那里寻他去?哥也,你放心者。
问甚么家家门外长安道,买卖归来汗未消,打听的汤哥有些音耗。
那埚里遇着,那搭里撞着,我把那背义的奴胎不道的素放了。
第三折白发刁骚两鬓侵,老来灰尽少年心。
虽然博得官儿做,争奈家乡没信音。
老夫苏文顺。
自离了罗李郎哥哥,早二十年光景也。
从别后到于帝都阙下,谢圣恩可怜,累迁尚书左丞之职,求归不允,因此二十多年,不曾差人回去,讨问我定奴儿消息。
我想来,罗李郎是我八拜交的哥哥,料他看承,就似他自家骨血一般,必然不至流落。
我兄弟孟仓士,做到礼部侍郎,也不放归去,他也不曾通一个家信,总是这主意。
我如今奉圣人命,敕修相国寺。
只等修造完备,御驾要来降香。
但老夫年纪高大,无人服侍。
张千,你去街市上,有卖的或儿或女,买一个来与我喂眼,二来与我执唾盂,疾去早来。
理会的。
自家是敕修相国寺甲头,管着这做工的众多夫役,放他吃饭去了,怎生不见做工?怎么则少汤哥在那里?做子弟的看样也。
汤哥,你不信好人言,果有忄西惶事。
我往常是怎生来?往常时秦楼谢馆饮金卮,柳陌花街占表子,爷娘道有风过耳。
烟花担沉的来无似,则被你压杀我也那土筐儿。
老夫罗李郎。
自离了陈州,迤逦行来,又早许多程途了也。
出陈州五里巴堠子,无明夜到京师。
指东画西去了义子,走南料北不见孩儿。
也不索唤师婆擂鼓邀神,请山人占卦揲蓍。
则我这眉尖闷锁无钥匙,空教我抹泪揉眵。
只被他明明的抢了媳妇,停停的要了家私。
闪的我单身独自,又不敢对人声扬,只自己感叹嗟咨。
泼性命似风里游丝,你若死呵。
落得一碗凉浆一陌纸。
街坊论说,邻里计较,弟兄笑耻。
来到这柳阴下,暂歇一歇。
我一会家想起来,我那好聪明的儿也,拆白道字,顶针续麻,无般不晓,无般不会。
冬赏红炉阁,闲吟白雪诗,到春来赏红杏染胭脂。
到夏把荷莲采,满斟着金屈卮。
若到的暮秋时,汤哥儿唻。
再唱甚么零落了梧桐叶儿。
天色晚了也,须索进城去来。
人都道你是教师,人都道你是浪子。
上长街百十样风流事,到家中一千场五代史。
自寻思,全不肯改志。
引兴儿共保儿,穿茶坊入酒肆,把家财胡乱使。
占猱儿养弟子,我良言须逆耳。
白头翁先哭少年儿,想天公,也有私,教老拙遭逢着这场事。
远远的不避辞,特特的来到此。
我进得城来,这是一个客店。
小二哥在那里?谁叫?谁叫?小二哥,我这包裹寄一寄,我就在这里安歇。
天色还早哩,那里有甚么游玩去处?待我去闲走一走。
有一座相国寺,那里好去游玩。
小二哥,照顾包裹,我回来只在这里宿歇。
你行李在我家里不妨事,你自去,我安排下茶饭等你。
恰离了招商打火店门儿,早来到物穰人稠土市子。
好门面好铺席好库司,门画鸡儿,行行买卖忒如斯。
来到这所在。
是好一座寺院也。
彩画的红近着白青间着紫,无褒弹无破绽没瑕疵。
托赖着一人有庆兆民赖之,是当今敕赐,保护着玉叶共金枝。
这一火人都是为甚么来?这些都是犯罪该死的,圣恩免死,着在相国寺做工。
老的,你问他怎么?我待舍些饭与他每吃,哥哥,可是敢么?那里不是积福处,则管舍,不妨事。
哥哥,与你此碎银子,你蒸下多少饭我都要。
则有三扇馒头。
少呵,再来取。
见这遭囚夫役两行儿,我买下恰下甑的馒头三扇子。
一人两个休怨咨,但愿圣主宽慈,须有恩赦到来时。
到这个哥哥跟前,可无了。
等我再拿来时,与你四个。
休怪!休怪!嗨!你看我造物低,刚分到我跟前可无了。
哥哥休怪,我明日再来。
老的,生受了。
这老的莫不是我父亲罗李郎?怎么到这里?是不是,我叫他一声:罗李郎父亲。
谁叫老汉?并不曾有人叫你。
是老汉年纪高大了,则听得有人叫罗李郎。
哥哥休怪,老汉回去了。
正是我的父亲罗李郎。
我再叫他一声:罗李郎父亲。
谁叫老汉哩?老汉陈州人氏,则我便是罗李郎。
不曾有人叫。
不曾有人叫,老汉回店中去也。
正是我的父亲。
再唤他一声:罗李郎父亲。
不知是那个小厮,一声声唤这老子。
和那熬煎我的须索辨个雄雌,是我叫你来。
我这里孜孜的端详了多半时。
好和我那亡过的汤哥相似,是神是鬼远些儿。
父亲,我是人,你道你是人,我叫你三声,一声高似一声,便是人,一声低似一声,便是鬼。
父亲,你叫。
汤哥儿。
哦!汤哥儿。
哦!汤哥儿。
有鬼也。
儿呵我为你多念些经,剩烈些纸。
我不合一路上作念你许多时,离乡背井交你来僝僽死。
须不于是你爹爹不是,可怜杀孤魂无主远乡儿。
父亲,我不是鬼,是人!儿也,你为甚么披枷带锁的?父亲,听你孩儿慢慢说来。
当初一日,父亲着侯兴寻将你儿来,要打不曾打,父亲说道:谷要自种,儿要处养。
我问侯兴道:老爹说谷要自种,儿要自养,我敢不是老爹亲儿么?侯兴道:小哥,你可知不是他的亲儿,你父亲现在京师做大官,比似在此受气,你寻你父亲去。
您孩儿忿那一口气,出的城门,衣服盘缠,一些没有。
恰待要回家来,又不敢来。
正烦恼间,侯兴赶上。
我道:侯兴,父亲使你来赶我,我回去罢。
侯兴道:你往那里去?你刬地不知道哩。
老爹在官府告下状来,说你拐带金银财物,使人捉拿你哩。
我便道:似此怎生是好?侯兴便与了我两锭银子做盘缠,谁想是假银子。
把我拿到官司,三推六问,吊拷绷扒,打的孩儿招了。
本该死罪,谢得天恩,大赦免死,发在这相国寺做工。
父亲,你救孩儿咱。
侯兴回来说你死了,又拿回一个骨殖匣子,寄在人家。
因我有病,把定奴母子拐的走了。
我因此才来寻你。
那厮却有一二,咱家无三思。
将那谎局段则向俺跟前使,那厮正是咬人狗儿不露齿。
其余都不是,那匣子里却是谁的骨殖儿?父亲,你只是搭救你儿咱。
儿也,我舍了半个家当,好歹搭救你。
你这般受苦,目下怎生得个自在?父亲,我得做个甲头,便得自在。
你便怎生得做甲头?父亲,你与他些钱物,买这甲头与孩儿做,您孩儿便得自在。
哥哥,这个是我的孩儿。
我与你些钱物,把这甲头卖与我孩儿做罢?这里街上没有卖甲头的。
罢也!只要银子,你有十两银子与我,我就今日卖与汤哥做了甲头,我替他当夫役。
众夫役,快做工。
孩儿,你放心,我好歹救你。
但总要拿住侯兴这贼奴,方得称心也。
我舍着金钟撞破盆,好鞋踏臭屎,但得个轴头儿也有抹着时。
我拚的撅皇城,挝怨鼓,插状子。
怕甚么金瓜武士,我和那泼奴胎情愿打官司。
第四折自家苏文顺。
前日教张千买了个小厮,执着银唾盂,还不勾一两日,他将唾盂儿不见了。
必然递盗与他大的拿去。
张千,把这小厮吊将起来。
自从做了甲头,好生自在。
我前后游玩一回,来到这门首。
兀的不是俺爹爹?受春儿也,你怎生在这里?侯兴拐出我来,卖与这老爹家。
张千,拿过那厮来。
你是甚么人?我吊的小厮,干你甚事?这个小的,是我的孩儿。
是了,这唾盂是这小厮递盗与他了,把这厮也吊起来。
嗨!正是官高必崄。
天那!教谁人救我也!谁想这里得见我孩儿?我好歹救他去来。
为汤哥哭的我眼睛昏,教我在他乡有家难奔。
花发时起怪风,月圆后长浮云。
但有个儿孙,谁待受这愁困?想着我前世里原无儿孙分,遭逢着寡宿孤辰运。
我全然不受贫,想着那舆车后拖麻的是谁家胤?我死后谁与我上新坟?这烦恼何时尽?我与你送茶饭厨中有人,他把我厮禁持眼里无珍。
我心慈,他心狠,全无些父子情分。
则愿得铁锁沉枷早离身,我落一觉安眠睡稳。
恰过了六市,来到三门,揉开我这汪泪眼,打拍我这老精神,想着他行行不住叫声频。
莫不是他错认?到今日忘魂,不由我嗔忿忿,不由我怒氲氲。
那来的不是我罗李郎爷爷?待我叫他一声:罗李郎爷爷,你救我咱。
好奇怪,怎么又有人叫我?谁家的小魔军,两三番迤逗人?我这里扭项回身,吃我会抢问。
你畅是不知个高低远近,向前向审问的真。
罗李郎爷爷,你救我咱。
我只道是甚人?原来是受春。
你为何因?因甚的违条犯法遭推问?见他扑簌簌眼里揾啼痕,教我滴屑屑手脚难停稳。
兀的不惊了七魄,諕了三魂,老爹,快来救我。
怎么又是一个叫我。
我则见汤哥儿吊得不沾尘。
告哥哥说个缘因,怎生的惹祸根?这老子,他是你甚么亲眷?老无知,这里是甚么所在?这哥哥恁地狠,没些儿淹润,一刬地沙村,倒把人寻趁。
我打你这个老弟子孩儿。
软肋上粗棍子搠,面皮上大拳墩。
兀那老的,你和他甚么亲?他是你甚么人?又不是世故人,他是我小儿孙,你可是他甚么人?我须是他老家尊。
元来你们一家儿都在这里?哥也,更怕我不因亲者强来亲,单饶了他两个与些金银。
我不敢要银子,你自家告相公去。
哥哥是心直口快射粮军,哥哥是好人,我这里低腰曲脊进衙门。
老汉是愚民,特地来诉词因,那老的,那里人氏?我听这官人声气,也是我陈州人。
我可便家住在陈州郡。
总饶你满园春,万花新,争如得见当乡人,你敢认的我么?你畅好是安乐也苏文顺。
那壁敢是罗李郎哥哥么?哥哥,你在那里来?门外有个亲眷在那里吊着哩。
张千,将那吊着的人与我放下来。
兄弟,我自己解去。
这壁有个亲眷,你进去拜他去。
老爹,我那得亲眷来?拜了呵再不着榆木枷压项筋。
粗铁锁束腰身,稳情取白马红缨彩色新。
将你那破衣服重加整顿,施礼数叙寒温。
这拜的是谁?拜的你不须审问,哥哥,他是谁?他便是定奴的女婿郎君。
您去了二十载不通音信,十八上才成秦晋。
哥哥,你怎生匹配他两个来?我也曾勘婚,过门,便就亲,结果了他夫妻和顺。
老爹,我拜的是谁?是你丈人。
是我丈人?我恰才在他门前作赘来。
小官孟仓士是也。
奉圣人的命,着小官代来降香。
早到这相国寺前了。
左右,接了马者。
哥哥,连日少会。
兄弟,这里有个大恩人,你相见咱。
原来是兄弟孟仓士。
门首怎生喧闹?拿住一个偷马的贼,连银唾盂也追出来了。
与我拿过来者。
兀的不是侯兴?这个不是定奴孩儿?兄弟且休烦恼。
那的是痛欢欣,去时节竹议沦,你两个苦志修文,温故知新。
这的是显耀男儿气分,只愿你早成名天下闻。
受春孩儿,过来见你老爷。
这小的是谁?这孩儿是你的亲孙,这官人是你的家尊,哎!你个定奴儿快疾将你爷来认。
早是我希彪胡都喜。
则管耻迷丢答都问。
我须是匹配你的大媒人。
今日俺亲爷见亲儿,亲儿见亲爷,怎不欢喜?老爹你过来。
干你甚事?今日亲爷见亲女,亲女见亲爷,怎不欢喜?老爹你过来。
干你甚事?我好生的和劝到半时辰,亲的原来则是亲。
亲儿亲女把亲爷认,中间里干闪下老业人,我死后做了个无主孤魂。
他虽是生身父,我也有养育恩,二十年枉受辛勤。
兄弟,罗李郎哥哥有大恩于咱,他年老无儿,咱两家奉养到老。
侯兴送法司问罪。
天下喜事,无过父子团圆。
杀羊造酒,做个庆喜筵席。
我此一来呵。
到长安受尽多劳顿。
业则为故人义分。
你两个养儿女的都到了家,可惜我赶候兴的干折了本。
题目莽汤哥崄钉远乡牌正名罗李郎大闹相国寺 -
※提示:拼音为程序生成,因此多音字的拼音可能不准确。 -
徐志摩《再别康桥》: 轻轻的我走了, 正如我轻轻的来; 我轻轻地招手, 作别西天的云彩。 那河畔的金柳, 是夕阳中的新娘; 波光里的艳影, 在我的心头荡漾。 软泥上的青荇,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; 在康河的柔波里,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! 那榆荫下的一潭, 不是清泉,是天上虹; 揉碎在浮藻间,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。 寻梦?撑一支长篙,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; 满载一船星辉,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。 但我不能放歌,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; 夏虫也为我沉默,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! 悄悄的我走了, 正如我悄悄的来; 我挥一挥衣袖, 不带走一片云彩。 这首诗描述了一个人离开康桥的感受和情景。他轻轻地告别云彩,告别河畔的景色,告别水草和虹。他满载一船星辉,在星光闪烁的夜空中漫溯,但却不能放歌。最后,他悄悄地走了,不带走一片云彩。
- 背诵
-
杂剧·罗李郎大闹相国寺诗意赏析
徐志摩《再别康桥》: 轻轻的我走了, 正如我轻轻的来; 我轻轻地招手, 作别西天的云彩。 那河畔的金柳, 是夕阳中的…展开徐志摩《再别康桥》: 轻轻的我走了, 正如我轻轻的来; 我轻轻地招手, 作别西天的云彩。 那河畔的金柳, 是夕阳中的新娘; 波光里的艳影, 在我的心头荡漾。 软泥上的青荇,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; 在康河的柔波里,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! 那榆荫下的一潭, 不是清泉,是天上虹; 揉碎在浮藻间,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。 寻梦?撑一支长篙,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; 满载一船星辉,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。 但我不能放歌,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; 夏虫也为我沉默,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! 悄悄的我走了, 正如我悄悄的来; 我挥一挥衣袖, 不带走一片云彩。 这首诗描述了一个人离开康桥的感受和情景。他轻轻地告别云彩,告别河畔的景色,告别水草和虹。他满载一船星辉,在星光闪烁的夜空中漫溯,但却不能放歌。最后,他悄悄地走了,不带走一片云彩。折叠 - …详情
相关翻译
相关赏析
作者介绍
版权声明:本文内容由网友上传(或整理自网络),原作者已无法考证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。古诗文网免费发布仅供学习参考,其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。
转载请注明:原文链接 | https://www.gushiwenwang.com/sentence/822707.html